谣言随笔

我觉得使用一个词应当是一件很谨慎的事情,尤其是用这个词来定义一个性质的时候;你用的这个词应该能够恰好确切地描述这件事,而不是将一个现成 的或大而无当、或实不相如的词语借来省事。当一个人想要使用诸如“五毛”、“XX主义”、“XX势力”,或者“真理”、“可靠消息”、“谣言”这类词语的 时候,他应当三思而后行,否则他很可能会犯错误;即使仅仅是听到这类词语,也应当谨慎地把它放到整个句子和语境当中去,仔细验证这个词语的修饰或定义是否 确切,否则他也很可能会被误导。

所以当一个人在互联网的信息激流中面对一条信息的时候,他也必须谨慎。这种谨慎不仅体现在说话上,也应体现在转发上;不仅应该体现在面对一条可能是 “谣言”的信息的时候,也应该体现在面对一条自称是“辟谣”的信息的时候。无论是市井传言,抑或官方通告,都理应被质疑;因为只有经得起质疑的才是真相。 这也就意味着,当一个人试图通过一些方法否决你质疑的权利——譬如指责你为“诬陷”、“诽谤”——或者搪塞你的质疑——譬如“信不信由你”乃至“反正我是 信了”——的时候,你的质疑之剑只会变得更加锐利;因为对方即使不是别有居心,至少也是不负责任的。

下面一条来自《新世纪周刊》的记者周凯莉在新浪发布的微博便可以说是不谨慎、不负责任的:

@周凯莉: 1,今天下午,几节车厢都在,未曾被掩埋 2,凤凰视频只说明在挖坑,把车厢换了位置,并不是掩埋 3,挖坑是平整土地,移除残骸,方便起重机工作 4,不要再乱传了

身为一个记者,报道自己所看到的现场,这是应当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傲慢地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情形。而她的尤其错误之处,在于仅仅通过那并不谨慎 的前3点(并且这3条可以称得上“辟谣”的言论反倒在后来的新闻发布会上被铁道部发言人“辟谣”了),引出了这条微博的第4点。何谓“乱传”?从她这条微 博所暗藏的逻辑线路来看,与其所观察的事实相悖的似乎都是“乱传”;这样就好像把操控事实和真相的权柄归给,且仅归给了她自己。也许这只是她的无意之举; 但这样的无意之举反映出来的职业素养却是值得质疑的。所以我很赞赏安替先生在新浪微博上所坚持的立场,那就不妨以他的精彩言论作为本文的结尾:

@安替:对于《新世纪周刊》记者 @周凯莉 昨天一天配合铁道部宣传、背离记者专业做所谓辟谣、被否定了还很傲慢的做法,我对她任职的杂志,表示抗议。请约束你们的记者,你们的记者不该扮演这样的角色。
@安替:如果财新集团《新世纪周刊》和 @周凯莉 不正式向读者和同行道歉,我以我的任性把这种抗议坚持到底,而且不排除以发表专栏、演讲、写论文等其他更公开、更固定的形式抗议。记者不是权力分支,不应该有如此傲慢,你们不反省,那么我就认真和你们计较。
@安替:《新世纪周刊》记者周凯莉的最大问题,不在于以下午目击否定上午目击、无视事情可以发展(比如掩埋在压力下中断),而是“辟谣”,让大家不要再传“谣”,事实上,大家传的晚上部分被发言人承认。企图对事实的解释进行垄断,是不挂牌的宣传部。
@安替:有人说,@周凯莉 也是把她看到的说出来,是微传播,需要鼓励。是,微传播是要鼓励,问题是,她的是让大家不要传了,不是微传播,是“微禁令”。如果不是她背后是令人很尊重的《新世纪周刊》,谁会在乎她的“微禁令”?

PS:用词所必要的谨慎,并不意味着沉默;沉默可以避免失言,可以让你免于立在风口浪尖,但它又何尝不是一种助纣为虐的力量?也许在应当质 疑的事物面前保持沉默,纵然不能在苍天上成就你的英明,亦可让其不堕于地下;但是,当你面前的事物正在蚕食这个世界的良知的时候,你的沉默又何尝不是在绞 杀你自己的良心?

PS2:经常看到“如何提升政府公信力”这类的问题,我认为这个问题只是个误导;政府告诉人民的如果是经得起质疑的真相,公信力又有什么用处?

PS3:下面这条来自温州铁路微博(我看到它是由于被蒋方舟转发)同样是不谨慎、不负责任的:

刚让温州南火车站派出所的民警把存放在仓库里的旅客的行李拍了两张照片,发现温州南的兄弟已经把旅客的行李都仔细清点了,并编上了 号,方便旅客去认领的时候查找!同时也陆续通知旅客前去认领。那些所谓的旅客行李被埋的谣言不攻自破!需要认领的旅客请到温州南火车站,联系电 话:0577-56657882。

下面厚颜粘贴上我的评论以及由此引发的我和一位陌生人的辩论:

@lastland: 我很好奇那个所谓的“谣言”哪里不攻自破了?那么多节车厢拿这么些行李就能“辟谣”,你们是在创造中国特色逻辑吗?
@邓丽君love 回复 @lastland:人家在做事也看不到吗。哎,怎么做都是错。
@lastland 回复@邓丽君love:我没有指责别人在做事的行为,好吧,应该承认这件事做的确实是件好事;我指责的是它随随便便就指责某些话语是“谣言”的行为。
@邓丽君love 回复 @lastland:因为确实很多假消息在传呀。太多负面消息需要正面力量。
@lastland 回复@邓丽君love:第一,你凭什么说那个行李被埋的消息是假消息;第二,你凭什么说这个消息可以证明前面那个消息是假消息;第三,你觉得到底哪个是正面力量?虚假的辟谣信息还是真实的质疑?
@邓丽君love 回复 @lastland:当我没说好了,你就愿意相信那些负面的都不愿意相信好的。那别人做再多呢也不会相信。因为你始终都相信那负面的。
@lastland 回复@邓丽君love:那我请问你又是根据什么得出我始终相信负面的?我想说我相信的是最合理的解释和质疑。

此后两小时余,对方暂无任何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