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三章 龙啸云
寒冷是个可疑的朋友。刚刚和寻欢一起踏出他的庄园,走在夕阳下的一片草丛上时,我还暗自庆幸寒冷为我带来了些清醒。但是很快,冷风如刀,一刀又一刀 划在我迎风的脸上,一刀又一刀地夺回了它曾为我带来的那些理智。我不得不把全身一半的精力放在走路上,然后拿另一半来忘却刀锋划过面颊的痛苦。
“今天这样的温度,恐怕空气都要凝固了吧。”当我提出要上山拜谒寻欢的父亲与大哥的坟墓的时候,寻欢这样评论。他还开玩笑地说:“这样的天气上山, 我想我可以想象我的老爸和大哥在奈何桥头看见我们俩的情形。‘寻欢,你怎么也死了?还是冻死的?难道是2012吗?’‘哦,不,老爸,大哥,我只是来看望 下你们。来,我给你们介绍下,旁边这位是我的结拜大哥。’”
但无论他怎么说,我还是坚持要在这一天前去拜谒。在我看来,寒冷的朔风与颠簸的山路更能帮助我表达心中的敬意。当然,坐在沙发上、端着热咖啡、听着 古典音乐谈受苦是一回事,屁股离开沙发走向寒冷的国度却是另一回事。此时的我正一边走着一边在内心里咒骂着当初的我为什么要这样自讨苦吃,但无论如何我可 不愿意现在告诉李寻欢:“天气真的好冷啊,我们还是改天吧。”
幸好寻欢终于停了下来,而我也不禁感激上帝,至少他给这条道路都安排了一个终点。我还以为他会火上浇油地送给我一个栈溢出或者死循环。不过话说回来这时候的我还真希望能有人冲我来个真的“火上浇油”。
“我们到了。”寻欢的宣判把我从迷乱的意识里拉回。“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这样一副对联贴在墓园的门口,似乎在向世界宣告,也许上帝可以夺走 他们的生命,却别想夺走他们的骄傲。每个坟墓的样式还能怎样,一抔土,一方碑,大致无二,但站在这片墓园中,你不可能不从心里生出一种敬意来,尽管那些人 只能躺着,而你却可以站着。
但是显然我这位兄弟对这一景观的理解大不相同。“我早就想把门口的对联给换掉了。什么‘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贴在这里就好像我们李家已经灭绝了似的。可惜我老爸是从来听不进别人的意见的。”寻欢这样评价。
“我大哥死后,老爸总是半夜跑到这座山上来喝酒。”李寻欢带着我走到他父亲的坟墓旁。我在墓前深深地鞠了几躬,趁机活动了下几乎冻僵的身子骨。而李 寻欢则一边直直地看着与墓碑毫不着边的远方,一边这样对我说,“这件事是诗音发现的,她告诉我,然后我就到山上去找他。他不肯走,也不肯说话,我就陪他喝 闷酒。我还记得那天喝的是先帝御赐的特贡茅台,老爸他珍藏了多年的,却在那一晚上被我们两人喝了个精光。喝到最后一杯,他终于对我说:‘你知道吗?人生最 痛苦的事情便是,即使你做出了每一个可能做出的正确选择,你也无法留住他的生命。’”
“‘他’就是你的哥哥,‘大李探花’,是吗?”我直起身子,有些艰难地转头看向李寻欢。
“没错。他也是我们家的第一位黑客。是他从如何打开电脑开始教我,教我C++,教我Python,教给了我几乎一切如今我引以为傲的东西。在十岁以前,我就已经拿到了三个国家级的程序设计大赛的一等奖。”说到这里,寻欢忽然低下头来,“而他却拿到了三张病危通知书。”
寻欢的哥哥“大李探花”自小体弱多病,后来英年早逝,这是让江湖中无数黑客都为之扼腕叹息的事情;更悲伤的是,没过多久,他和寻欢的父亲‘老李探 花’也因为伤心过度而去世。如今这一曾在江湖中如神话般存在的家族,只剩下一人,便是我身边的这位结义兄弟李寻欢——他也是黑客界中公认的李家最牛的一 人,在百晓生搜索引擎制作的黑客谱里排行第三名。谁会不把拥有这样一个兄弟当作一件荣幸的事情呢?于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也对我一笑,然后我们又一起乘 着寒风原路返回。
幸运的是返回的时候风向没有恶作剧般地发生变化,所以我终于可以轻松地看着李家的庄园在我的视网膜上渐渐变大。由于不再需要把一半的精力花在脸上, 我终于恢复了一些意识。我开始意识到早些时候我在李家的失态。哦,不,李家那些让geek们感到无比兴奋的近乎科幻世界的场景虽然让我有些恍入隔世的感 觉,却还不至于让我变得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而是在看到她的时候——对了,寻欢叫她“诗音”,她的名字一定就是门上镌刻的那三个楷体小字“林诗音”—— 我竟变得像宋玉笔下的登徒子。
不,不能这样,我是李寻欢的大哥,也是在江湖中颇有名望的黑客,我可不是没见过女人的工科猥琐男。就这么看上一眼我竟然就呆掉了,我竟然就相信自己 爱上她了,天哪,我是有多么的愚蠢呢!而这个女人——林诗音,多么优雅的名字——一直住在李家的庄园里,更毋庸说她和寻欢有什么样的关系了,我又怎么可以 去有什么非分之想呢?想到这里,我觉得我已经清醒了过来。我觉得我应该为自己的理智感到骄傲。
但这些都是我们回到李家庄园,那个轻盈的身影再度闯入我的视野以前的事情。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我忘记了我之前所持有的一切推理,它们在她的美丽面前根本不堪一击。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内,我所有的理智再度臣服于她的石榴裙下。
第四章 李寻欢
诗音一定是从她房间的监视器屏幕里看到了我和大哥。这个门上的监视器分辨率一直不怎么高,所以我想,诗音能够从屏幕上辨认出我们两个冻僵的蠢货,而 没有把我们错认成两具僵尸真是不容易。刚刚入秋便这么寒冷,有人解释说这是拉尼娜现象,我则更愿意相信是上帝又拿自己的脑袋去踹驴蹄子了。
天哪,诗音也是拿自己的脑袋去踹驴蹄子了吗?我只是让她去准备晚餐,可没有让她去杀驴子啊。而她……这么冷的天气,她竟然只穿着那么件长裙就迎了出 来。于是我只好脱下自己的外衣,也向她跑了过去,把外衣批在了她身上。傻丫头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有种东西叫寒冷,于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还好她还记得有 种东西叫做“不好意思”。
照顾好了傻丫头我又转头去寻找被我丢在一旁的大哥,却发现他竟然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大哥?”我试探性地叫了一下,希望他不是仅仅因为远离了我这个热辐射源便被冻僵在了那里。
“啊……林姑娘好。”幸好不是。
“啊,龙大哥好。”诗音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她跑出来是来迎接我们,“龙大哥今天一定是要留下来吃晚餐啊!今天可是小妹亲自下厨的哦!”我真的很佩服她在这样的寒风里还能把话说得像唱歌似的。
“是啊,大哥。诗音别的东西水平虽然不怎么样,厨艺可是十足的吃货水准啊!”我也附和道。
“兄弟和林姑娘如此盛情,愚兄自然要厚颜蹭上一顿了!”
于是,或者说,终于,我和诗音领着大哥走进了温暖的房间里,诗音去餐厅准备餐桌餐椅,我则带着大哥到客厅去玩Kinect游戏来暖和身子。没多久诗音便把她那美丽的嗓子放在喇叭上向我们宣告开饭了,于是我又领着大哥走向餐厅。
诗音显然下了一番功夫。三张椅子围绕的桌子上放了八道菜。她是怎么算出来这个数量的?难道是2的3次方?我真应该庆幸我没有在家里召开party的 习惯。也许八道菜在一个高档宴会上的确不算多,但这可是一个家庭晚宴啊,更何况诗音出品的每道菜的份量都足以把一个和我差不多重量级的家伙填个大满贯。
大哥还没入座便先称赞了一番这桌子美食,下筷子尝了几口以后,更是免不了一番赞美性词语大轰炸。于是诗音乐得真是满面桃花。真是个又可爱又天真的傻丫头。
“咦?”大哥在把每道菜都品尝了一口以后,突然停了下来。我被打断了思考,不明所以地看着大哥在那里似乎思考着什么。诗音更是紧张地注视着大哥,好 像希望这么使劲地看着能够注视到他的舌头里去似的。终于,大哥打破了自己创造的沉默,说道:“寻欢,林姑娘,从愚兄的舌头对这些绝美的菜肴的品尝来看,林 姑娘的厨艺似乎师承川菜一系。但是奇怪的是,这八道菜里却只有两道是辣味的。”
诗音经常告诉我她是研究川菜的,我还一直不信,因为在我看来川菜大概等价于辣菜,而在诗音的厨房里连辣椒都很少见到。如今大哥这么尝了几下,就断定 说诗音师承川菜,这可把我惊得瞪大了眼睛。于是我竟然用着一脸傻瓜的表情望向诗音,诗音看到我不禁“噗”地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我大哥说:“没错,龙大 哥真是行家。”说到这里她瞄了我一眼,“我是师承川菜一系。但川菜并不等于辣菜。很多人喜欢吃川菜,其实只是喜欢吃辣菜;而喜欢吃辣菜,却只是因为辣味能 够掩盖食材品质的不足而已。我可不喜欢做这种事。”
“哈!高论啊,高论!”大哥拍案叫绝。
“想不到诗音你的厨艺还真有那么些忽悠之外的本事。”我笑道,“更想不到原来我这么一副臭皮囊,肚子里却充满了上好的食材!”
“哈哈!不过话说回来,兄弟,恐怕世人都知道,在你的肚子里可不只是些上好的食材吧。”大哥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是吗?还能有些什么?一肚子酒吗?”我摇着头笑了笑。
“也许啊……还有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诗音忽然插口说。
大哥愣了一下,然后又大笑了起来。显然他知道苏轼和王朝云的故事。于是我决定把这个笑话继续下去:“也许把我和别的‘不合时宜’的家伙换一换,大家就都合适了。比如让我去宋朝做程序员。”
“哈哈,那么恐怕现在中学生们都要绞尽脑汁去背诵用C语言写的《水调歌头》了!”大哥说。
“龙大哥也是使用C++的吗?”林诗音忽然两眼放光,这丫头碰上编程语言简直比我还geek。
“哦不,我是使用Java的。”大哥回答,“相比满屏指针的C,我更喜欢Java的安全和优雅。哦当然,还有‘一次编译,处处运行’。”
“寻欢也曾经用过Java,但很快就没有然后了。”这时候的诗音就好像刚变身过一样,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啊,是的。我更喜欢使用C和Python。”我只好很配合地装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当然也许我确实应该小心一些。我很喜欢吐槽那些被我抛弃的东 西,但现在却不是一个好的时机。我一直很好奇,一个人要多厚颜才能把Java这种用integer或者double等基本数据类型组成的语言称作“完全面 向对象”?更神奇的是看来似乎全世界的Java程序员都在无视这个弥天大谎。这使我每次看到Java和“完全面向对象”,就好像是在看着一个程序员界的 “皇帝新装”。正是Java如此糟糕的设计使得使用者们不但体会不到“完全面向对象”的丝毫好处,还要为它大为受累——如果不明白这一点的话可以尝试用 Java写一个Hello World,或者计算阶乘的程序,然后再对比下另外一个自称“完全面向对象”的语言Ruby。不过现在这种场合我需要的是一种委婉的说法,至于劝说大哥放 弃Java的大计可以交给“来日方长”四个字。所以我的回答是:“我只是不喜欢写太长的代码。”
“在你看来,什么叫‘太长的代码’?”我就知道诗音会这样追问。
“简单地说,我不喜欢一个方法的代码比我的脑袋还长。”我只好这么回答。
“哦?你是说,一个方法的代码长到你的脑袋记不下它的全部细节?”显然大哥也被诗音带动了起来。
“不,不,我是说,我把我的脑袋放在显示器前。”我把两只手分别放在脑袋的上面和下面比划道,“它的代码比我的脑袋还长。”显然,我抖的这个包袱有 点冷。幸好我找到了一种一箭双雕的方法来救场:“当然,Java Virtual Machine是个好东西。”远比Java本身要好。“如果这个世界也能像JVM一样安全,苏子瞻就不会感叹什么‘不如却作河伯妇’了。看来他还真是不合 时宜,不是吗?”
“哈哈!说得好!”大哥说。转移话题成功。
“Java的代码虽然往往会有些长,但却也变得安全了。不是吗?”哦,不,显然我忘了geek形态的林诗音是多么不肯let it go。“你曾经在评论数据结构的时候说过:实现任何美好的事物,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我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样的话了。唉,这个誓不罢休的傻丫 头!然而不也正是她的这种誓不罢休,二十多年来不断鼓动着我的表达欲的吗?幸好有她,使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块地方能够让我把我自己的思想毫无顾忌地倾吐。
“如果安全的定义是防范程序员做傻事的话,那么的确如此。”我只好这样说,希望大哥不会把这当作冒犯。
不知道是求同存异还是心不在焉,大哥只是“哈哈”掉了这个话题。后来的晚餐进程一直很顺利,我们从程序讨论到文学,再从文学扯到程序,聊天最后在大 哥对诗音厨艺的极力赞美中结束。我们一起收拾了餐盘,然后在诗音的提议下,我决定带大哥到家里的书房——呃,或者说,图书馆——里去散步。
“我还记得我小时候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情境。当时我老爸就站在这里,拿着这本书,看到我进来便弯着腰问我:‘知道这本是什么书吗?’我说不知道。他便 告诉我那是北宋司马光主持编纂的一部史书,书名叫《资治通鉴》,取‘鉴于往事,有资于治道’的意思。”走过经典区时,我抚摸着那本《资治通鉴》的书脊对大 哥说,“他还告诉我:‘创作这部史书是为了能够让人了解历史,铭记教训。只是,人们从来都没能记住。’”当我说完这些话回过头来看大哥的时候,却发现他只 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书,随口应答,心不在焉。我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似乎是想要做出什么决定,于是我只好就那么慢慢地领着他在书架间穿梭——幸好他还 有跟随的意识。
终于,在快回到出口的时候,大哥突然打破了沉默:“兄弟,愚兄想要不当地问一句,那位林诗音林姑娘,和你是什么关系?”
忽然间许多词语一齐涌上我的嗓子边缘,但脱口而出的却只有一个:“她是我的表妹。”然后我好像觉得自己的回答不够愚蠢一般,又补充了一句:“她自幼父母亡故,所以会一直住在我们家里。”
“只是表妹?”
“对。”为了这句愚蠢的话,我将后悔数十年。
“太好了。因为我发现,我已经爱上她了。”
(未完待续)